裝修，是老百姓在購買建材之后一個必不可少的環節。無論是新房裝修，還是舊房重修，誰都想找一個負責任的裝修團體。論專業性，和馬路邊蹲守的裝修工人相比，裝修公司似乎具有很大的優勢，因為咱們通常認為他們會有一支專業的裝修隊伍，然而，這支專業裝修隊伍真的就特別專業嗎？他們和“馬路游擊隊”(路邊裝修工)又是怎樣的一種關系？我們會不會花了高價錢去請裝修公司，結果買回的卻是“馬路游擊隊”的裝修質量？記者近日采訪了青島幾家建材市場周圍的裝修工，也采訪了從業多年的業內人士，慢慢揭開“專業團隊”和“馬路游擊隊”之間的復雜關系。

    走訪“馬路游擊隊”

    “我們大都被裝修公司要去過”

    對于在路邊蹲點的裝修工人，人們會冠以不同的稱呼，有人簡單稱之為馬路裝修工，也有人會打趣稱之為“馬路游擊隊”。這些裝修工人大都著裝簡樸，三五成群地蹲守在建材市場周圍，在他們面前的木牌子上寫著木工、漆工、瓦工……這些工人的手藝到底怎么樣？誰也說不準，但若把他們和正規裝修公司的員工放在一起，總顯得不那么正規。話說回來，正規不正規也只是從表面上看的，記者通過采訪了解到，不少“馬路游擊隊”隊員自稱曾有加入過裝修公司“正規軍”的經歷，正如一位瓦工所說：“裝修公司都來我們這里招過人，不管小公司還是大公司。我們穿上工裝是公司的人，脫下工裝就是馬路邊的工人。”

    ◎高科園裝飾城周邊

    給錢就去干，一般不簽合同

    6月1日下午，記者來到高科園裝飾城，在裝飾城門前，不少裝修工人正蹲坐在地上招攬活計。據現場的工人介紹，裝修公司來這里招人是常事，不光一些小的裝修公司，一些正規的大公司也有這種情況。一位師傅這樣給記者介紹，一些大的裝修公司接下來項目之后，一般會分給部分中間人，這就是“二包”，“二包”再往下分給一些個人或團體，就是“三包”，以此類推。“大公司哪有時間來我們這里招人，一般是‘二包’或‘三包’來，來了之后，或是通過朋友介紹，或是通過現場招人，我們就跟著去干活，干完了活就走人。”工人師傅說，這樣短期的工作，雙方一般不簽什么合同，他們的合同就是錢，我給你干活，你給我錢，“這就是最實在的合同。”

    在高科園裝飾城現場，記者還見到了一位瓦工，他自稱最近一次在裝修公司干活是在5月底，所服務的公司是青島某大型裝飾公司。記者為了核實情況，進一步詢問所裝修的項目，但這位瓦工似乎有所顧忌，不愿回答。他說自己是通過朋友介紹進去的，做的就是本行。“這個活干完了我就沒再干，管得太嚴了，每天掙的錢也少。”據這位師傅講，正規的裝修公司一般喜歡南方工人，“他們干活細致”，而他來自臨沂，“特別是每天只干八個小時，想多掙點錢也不行，到點下班，不自由，我要是自己干，早晨六點去干到晚上六點房主都不會哄我。”除此之外，他告訴記者，雖然有裝修公司來招人，但愿意去干的人越來越少，“錢比自己干要賺得少，公司會拿走一部分，除非價錢給的合適，要不就是朋友介紹，一般都不愿意去。”

    ◎長沙路建材市場周邊

    有的路邊裝修工還自己開過裝修公司

    在長沙路建材市場附近，記者遇到了一位熱情的師傅，他姓孫，是位木工，來自臨沂。令記者驚奇的是，得知采訪意圖后，他居然笑呵呵地從兜里掏出一打名片，全是大大小小裝修公司的項目經理，“你看看，這都是我干過的裝修公司。”這位師傅稱自己也在一些大的裝修公司干過。“裝修公司無論大小，其實都一樣，有活要干了就需要人，沒活干了也得考慮成本，不養閑人。”怕記者不信，他還拿出自己的名片，名片上的他是臨沂一家裝修公司的經理，“這是幾年前我在我們老家開的一家店，也叫裝修公司，我也是經理。”

    除了孫師傅外，一位來自湖北的師傅也在一旁插起話來，他自稱在一家大型裝修公司干過，里面的嚴格要求讓他感到很不自在。“我干的是家裝，去客戶家之前要換上他們的工作服，帶上他們的帽子，到了家要把東西放整齊，工具放一邊，建材放一邊，不準抽煙。”湖北師傅覺得如果這些東西還可以接受的話，一天打掃四五遍衛生他覺得實在是不合理，“收拾那么多遍，不就是給客戶看的？”記者問，如果客戶問你們哪個公司的會怎么講？湖北師傅回答：“當然說是這個公司的了，我們去之前包工頭就已經說好了。”

    ◎四方長途站附近

    “抓”去的路邊工人直接上崗

    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，這些路邊的裝修工人被裝修公司招走之后，一般不經過培訓就直接上崗。對于培訓，裝修工的普遍反映是沒必要，“培訓？一般是短期的活，哪還培訓，再說了，沒那個手藝你敢去干嗎？人家一眼就能看出來，不會讓你干。”記者為了一探虛實，特意來到了四方長途站附近的人才市場，這里每天都有大量的裝修類招聘方和求職者，招聘方的身份一般是所謂的“二包”。相關的招聘廣告貼得滿墻都是，這些廣告上大都注明招聘的工種，有木工、瓦工、鑿墻等。記者撥打了一個廣告上的電話，電話那端一名中年男子接聽了電話——

    “我想應聘，你們這里還要人么？”

    “要，你干的是什么工種？”

    “瓦工。”

    “干了多少年？”

    “四五年。”

    “可以，你來現場看看吧，就在長沙路建材市場附近的一個工地。”

    記者在問清楚薪酬結算方法之后，特意詢問道：“你們是裝修公司嗎？”對方給出了肯定的答復，但當記者問是哪個裝修公司時，對方只是粗略地說沙子口附近的一個，記者詢問是否去了就可以干，是否需要培訓，對方回答：“來了看看你的活就可以干。”考慮到著裝、年齡等因素，記者以再看看為由掛斷了電話。

    行家自述

    公司“臨時要人”是行業潛規則    

    經記者調查，現在市面上有著形形色色的裝修團體，既有正規的大公司，也有一些小公司，還有一些依靠熟人關系組成的團隊，更有一些“皮包公司”也混跡其中。6月1日下午，一位曾經給某裝修公司打工的陳師傅接受了記者的采訪。這位有著16年房屋裝修經驗的陳師傅，自稱對裝修行業潛規矩“略知一二”，“1992年我開始干房屋裝修，對這行也算非常了解了。平時接的活多了，也就自然而然地認識了很多工匠師傅，后來漸漸形成了一個小型的裝修團隊。”

    裝修公司裝修旺季短缺工匠哪里來？

    裝修的旺季一般是在春秋季節，氣候適宜，空氣比較干燥。陳師傅說：“不管大小公司都不會養閑人的，你想想那些工人沒事的時候，公司不會白養著他們吧，這得需要多大的投資？到了裝修的旺季，用人會很多，自己內部沒有足夠的工人，只能到勞務市場上臨時找些裝修工。裝修公司將項目承包給某一個人之后，這個人就會負責聯系勞務市場上的裝修工匠。裝修團隊都不是固定屬于某個公司，到裝修時公司才會找到他們。”不管淡季旺季，勞務市場的裝修工每天都有很多，所以這些公司找起來也很方便。“臨時找來的裝修工穿上公司發的統一工作服，打著本公司‘專業工人’的旗號去搞裝修，業主也不會去刻意查證件什么的。”陳先生還介紹，“臨時‘要’的人都不會和公司簽訂什么合同，也沒有工作證之類的，就是換身行頭掛個公司名字而已。”

    來招人的見面只談“有個活”

    “勞務市場的那些裝修工都來自哪里，手藝都咋樣？”記者問道。陳先生笑道：“這個我熟啊，以前我們少人的時候，我去萊陽招過，還去過江蘇蓋玉招工，省內省外的都有，很多都是南方人。南方人比較受歡迎，因為他們做工比較細膩，裝修質量高、速度快，但是相應的要價也高，而且不會加班，8小時就是8小時，沒商量的余地。”陳師傅稱，除了依靠熟人關系到各地招工之外，接下來就是到路邊“臨時要人”了。路邊招人也有學問，由于害怕拖欠工資，不少路邊工人不愿去給裝修公司干活，這時候就需要把問題說清楚，“去了之后不說什么公司不公司，就說我有個什么活，工資按日結，可以簽個字條作為協議。”這種情況加上熟人關系，一般可以招到一些工人。

    裝修公司扣差價，中間人再盤剝

    裝修旺季工程很多，為何有些“馬路游擊隊”不愿意去接裝修公司的活？除了之前說到的工時問題外，陳師傅還談起了價格因素。

    “說白了，就是裝修公司給錢少，工時嚴格，有時候還會出現這樣的情況，工錢先給一半然后再給一點，就是不全給，最后驗收的時候就以質量問題克扣剩余的工錢。所以現在工人即便答應接裝修公司的活，也會要求工資按日結算。”另外，陳先生還反映，“現在市場上中等公司的家庭裝修報價一般在25～40元/m2，包工包料的話50～80元/m2左右，大公司的報價則會高出很多，有的公司壓低工人的工錢，擴大和報價之間的差價，賺取更大利潤，最后苦的還是工匠。”除此之外，陳師傅說，裝修工程承包給某個人之后，這個中間人也會克扣一些工錢。

    出了問題裝修公司咋處理？ 

    像這樣到了裝修旺季臨時找人去裝修，如果出了質量問題怎么辦呢？陳先生說：“如果裝修結束后出了質量問題，裝修公司就會從前面說的差價中拿出一部分錢來，幾個裝修工再去修補，這部分叫‘返工費’，這也就是正規公司裝修的好處，至少有負責的。不像有些‘皮包’公司，裝修如果出了問題都不知道找誰去，甚至有的還攜款逃跑了，找都找不到，因為這些公司根本沒有固定辦公的地方。”

    現身說法

    和大裝修公司合作6年因工薪糾紛最后離開 

    6月2日上午，記者通過陳師傅的介紹認識了禾師傅。禾師傅稱自己2003年～2008年曾經帶領一個裝修團隊和青島某大型裝飾公司合作，后來由于工資結算問題，禾師傅帶領團隊離開了該公司，開始自己獨立接活裝修。

    據禾師傅介紹：“當初決定跟這家公司合作的時候，就是覺得小公司活少，大公司工程活比較多，而且相對穩定。”通過一段時間的接觸，他了解到在每個大的裝修公司旗下都會有一個所謂的固定工作團隊，但是沒活時這個團隊是不存在的。”

    記者問禾師傅，如果沒有團隊，遇到工程該怎么辦呢？

    “只有在裝修工程開始的時候，團隊才會出現，這些裝修工就從青島各大勞務市場趕來，公司‘臨時要人’在我們看來很普遍也很正常。”

    “如果是固定和公司合作的裝修團隊，會不會簽訂合同呢？”記者問道。

    禾師傅說：“沒有簽訂勞動合同，記得2006年的時候還給我們辦過一個工作卡，不過后來也不了了之，沒什么用，業主也不去檢查，只要穿上公司的工作服就行了。”

    那么，工人的工資怎么算、裝修出現問題怎么處理？

    “這家裝飾公司一般會從裝修費用扣除一部分，剩下的就是工人的工資，但是有時候真正到工人手中的寥寥無幾。因為在公司和我們工作團隊之間有個中間人，中間人會出現克扣工人工錢的情況。記得我上次給這家公司裝修工程的時候，那個中間人就拿著錢跑了，我們找公司要錢，公司就說錢已經給我們的頭了，最后這事也沒解決。我們整個裝修隊因為工薪糾紛才決定離開這家裝飾公司。”

    裝修公司態度

    有的堅稱沒有此類情況，有的不排除有漏網之魚

    要弄清楚“馬路游擊隊”和“專業團隊”的關系，所謂的“專業團隊”是否真的存在？6月2日、3日，記者分別采訪了青島幾家著名裝修公司，對于此事，他們有著不同的回答。

    部分臨時工是雇來的 

    6月2日下午，針對記者采訪了解的情況，青島某大型裝飾公司工程部李經理分析道：“我們的部分搬運工人、垃圾清理工是從勞務市場雇來的，你了解到的自稱來我們這里干過的很可能是搬運工，但是我們的技術工都是自己的專業人員。”對于裝修市場淡旺季同用工之間的供需矛盾，李經理稱他們從來就沒缺過活，不會有裝修工人閑下來，也不會過度攬活從而導致人手不足。“我們可以出具相關的證明，而且工人開工時，我們這邊的ERP系統都會登記他們的身份證和家屬的具體情況。”那么每個裝修工都和公司簽訂勞動合同嗎？“我們和裝修工是勞務派遣關系，我們有勞務市場提供的勞務派遣證明。”記者詢問可否提供裝修工的勞動派遣證明看一下，李經理則表示涉及到公司制度，記者不方便查看。

    公司不準臨時到市場要人   

    6月3日下午，記者來到了位于福州北路的某大型裝飾公司，見到了工程部的姜經理。對于裝修市場淡旺季同用工之間的矛盾姜經理并不回避，“這個東西是個規律，都有淡旺季，公司不可能在淡季沒活的情況下還支付報酬，這樣，就會有工人去路邊攬私活。”姜經理表示，“專業團隊”淡季路邊攬私活他了解，絕不會到了旺季公司臨時到市場亂要人的情況，“公司制度上決不允許，旺季時我們的幾個店會進行人員流動，每個工頭也有接活的嚴格限制，絕對保證質量。”

    關于此裝飾公司固定專業團隊的情況，姜經理進行了詳細介紹，“我們有自己的團隊，這個團隊體系一般如此：各項目下設總共約20個工頭，每個工頭自己包5個裝修工，包括瓦工、木工等一套，多的時候一個工頭下包20個人。這些裝修工的技術絕對過關，他們和工頭之間或是一個村，或是親戚，很多手藝都是傳承的，這就保證了整個工程的質量，出了問題我們直接找工頭，我們和工頭都簽有用工協議，每個工人我們都有相關的資料證明。”姜經理還拿出了一個檔案袋，記者看到了20多份包工頭與公司簽訂的用工協議，每個協議后面附有工頭下轄裝修工的身份證復印件等材料。

    裝修團隊是從北京派來的 

    6月2日下午，針對記者采訪了解的情況，元洲青島裝飾公司負責宣傳的周女士表示：“我們公司肯定有固定的裝修團隊，而且都是從北京那邊派過來的，所有裝修工人經過了公司的培訓。”裝修淡季的時候公司是否從勞務市場臨時雇傭工人呢？對此周女士解釋說：“這種情況從正常體系上講是不會出現的。” 

    此外，記者還在6月2日下午電詢青島百安居，百安居工程部一位董姓先生表示不接受采訪，記者又將電話打到業務部，業務部人員對記者詢問的問題表示“我們有專業的團隊，不會出現路邊要人的情況。”但當記者想了解具體情況時，他稱應詢問工程部。

    ◎記者手記

    專業裝修團隊更多體現的是一種責任心 

    很多裝飾公司都說自己有專業團隊，員工正規，定期培訓，和“馬路游擊隊”有區別。可究竟怎么才叫專業？記者在采訪的過程中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。

    龐大的裝修工人大軍，大都來自于農村，他們的技藝大都是經驗性的，或是家傳性的，這也就決定了裝修工人的技藝只有內行才能看出門道，對于老百姓而言，恐怕還真看不出里面的蹊蹺。

    既然如此，老百姓為什么在財力不那么充足的情況下還愿意選擇裝修公司呢？因為他們正規，不是技術上正規多少，而是組織上正規。他們不是在馬路上閑散的組織，而是公司管理下的員工，裝修前明碼標價，出了問題公司負責，老百姓愿意多花錢買這份省心、放心。由此看來，裝修公司確實應該加強專業性，這份專業性不是要標榜自己的裝修工技術多優秀，而是要證明自己的公司多有責任心。